Sunday, July 20, 2008

我的偏見報告

來這裡一個星期了,其實每天都想回家。上課的時間還好,參與課程的老師們都挺好相處的,下課時分說說笑笑一天上課很快就過去了。下了課以後,除了有些晚上有學校給我們安排的活動以外,我和另兩位曼谷來的台藉老師會一道出門去探險。走在現代化的大樓和百貨街之間,尤其是走高級路線的新天地,有時會覺得自己在台北。但是這裡的人…就讓我很想念海那一頭的人事物。

插隊

我很不能習慣這裡的人說話語氣特別的直,聽起來好像在罵人。餐館裡服務生有時東西用丟的。服務的概念是沒有的,問個櫃台臉臭得像家裡死了人一樣。坐在路上車子橫衝直撞,完全無視於行人的安全。而行人好像也不太注意安全,六線道的大馬路行人也敢闖紅燈,一闖是一票人一起 走,害我以為看錯燈號。等一台加速駛來的巴士衝向魚貫過馬路的人群時,我才發現他們真的在闖紅燈。而巴士也妙,完全不減速。行人更妙,出門上車爭先恐後還插隊。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這點。

有天晚上我們到了人民廣場站那間最大的「上海書城」買書。講到這裡的出版業,真的讓人看了很爽。書又多又便宜,書店好大一間一到七樓都是書。(但當然不是所有的書想看都買得到的,是吧?)我們幾個人在書店裡狂搬書,尤其是中文教學的東西,DVD什麼的,看了都想買下來。到了九點書店要關門了,我們各提都大包小包走出書店,打算搭計程車回學校宿舍。
(註:這裡計程車叫「出租車」,搭計程車叫「打的(di1)」或 「打車」。上了車,叫司機要叫「師傅」)

上海的計程車有很多顏色,分屬各種不同車行,路上可以看到很多。橫衝直撞的程度跟台灣差不多以外,有一點就是他們拒載的情形很嚴重。明明滿街都是出租車在跑,空車也一直來,但他們不載就是不載,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那天晚上我們一行三人在大街上打車,打了三十分鐘,沒有車願意停下來。雖然是單行道,我們想也許到路的右邊試試,於是過了馬路到路的另一邊去。一過去,看到一輛空車,才剛停在我們面前,一位小姐從暗處閃身便上了車。我們心裡想,怎麼這麼差勁,算了,不計較了,等下一台。這一等就又是四十分鐘。原來整條街都是逐漸從商場散去要坐車回家的人。他們一邊走,一邊就超越了我們,走在我們前頭。不一會兒,正好有一輛願意停下來的車,那些超前的人就上了車去了。
我們一看,這樣不行,再往前走一點吧。結果又是幾個人從後頭追上,超越了我們,於是又上了一台願意停下來的車。

於是一路上,我們努力的招車,但眼看一台台出租車從眼前經過,許多沒人的車跟我們揮手示意不載,就又揚長而去。而後頭來的人不斷的走到我們前頭。繼續玩著「你超前,我就比你更超前」根本沒完沒了,搞不好就這樣一路超前到了家。我們也第一次見識到上海人搶車的猛勁,沒禮貌到極點,完全一副弱肉強食的世界。我們想想還是坐地鐵到下一個轉運點(中山公園站)再招車吧。沒想到結果還是一樣。此時路邊已經有不少騎著摩托車的大叔來向我們招攬生意:「妳們打不到車的啦,坐我的車吧!」我們見了他們的樣子,怕都來不及,誰還敢上他的機車。後來我發現上海這樣的野雞摩托車還真不少。連私家車也來跟我們招生意,問我們要去哪裡。煩就算了,還老是眼看著停在面前的空車被後面凶猛的本地人追上搶了去。招了一個小時,電話叫車也打了,就是沒車,只好又提著大包小包,回去坐公車。到了公車站,已經是末班車,排了一堆人。一邊擔心不知道擠不擠得上去,一邊就又看見幾個人插隊要上車。

打車插隊,買地鐵票插隊,買個南翔小籠包也插隊,插得臉不紅氣不喘。最扯的是有一天傍晚,我們去學校附近的小館吃飯。一到已經沒位子了,我們等著服務員清出一個空桌。後頭三個年輕人跟著進來。另一位服務員過來問我們:「誰先到的?」一起去的老師回答:「我們先到的。」後頭的女孩馬上(用那種我平常要特意模仿中國人時才會用的腔調)大聲說:「是我們先到的。」一旁的男生也接口:「對,是我們先到的。」我們三個人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可以睜眼說瞎話,嚇得呆了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而那三個人馬上一湧而上跑去坐到空出來的桌子旁。
「如果連謊話都可以說了,我們這樣的人大概也爭不過她們吧。」「有必要為了一張桌子搶成這樣嗎?」我們幾個人想。

上廁所
這裡的廁所有一件我很不能適應的地方就是很多的鎖頭壞掉。壞掉就算了,裡面的人也不在意,就讓它開著一條縫。我幾年前修了一門課,特地到北京去參訪一些大企業。那時有一個很深的感觸。就是很多大樓外表金璧輝煌,但是廁所讓人無法忍受,常常關不起來。最妙的是一些打扮入時的OL,穿得漂漂亮亮上廁所卻老不關門,一眼望穿,讓我們外面的人大驚失色。(而不是裡面的人大驚失色)。
我這次也發現一點是很多人上廁所都不敲門的。他們都是每道門拉呀拉的,拉到沒人的為止。我敲門的時候,即使裡面有人也不會回應的。加上不鎖門的這個變因 ,就會發生那種,我敲了門,沒有回應,一拉開發現有個人在裡面出恭,讓我又大驚失色把門關上。
這裡排隊是那種「押寶型」的,每扇門單獨排隊。如果有的人上了特別久 ,等於你押錯了門。有一次排我前面的大嬸等煩了,很大聲的朝里頭喊:「怎麼那麼久啊,快點快點!」又因為廁所裡人來人往,插隊更常見。門沒顧好的話,旁邊站著的人一閃身就進去了。

上海菜
我吃了幾天上海菜以後,實在很不習慣。菜又鹹又甜又油。炒青菜等於是泡在油裡。叫個炒面吃完,碗裡的油是可以用湯匙舀出來的。連那種煨面也可以在湯面上浮一層油。更不用提吃那些河魚,味道是不錯,可是刺太多,我這種懶人根本沒辦法吃。在餐廳裡我也發現一點有趣的現象,就是毛巾也要算錢的。一條兩塊。要一杯水,他們送上熱開水,把熱呼呼的水往玻璃杯裡倒。早飯是學校裡的食堂,要買飯票。豆漿淡得像白色顏料水,我找不到蛋餅,但是有白粥。這兩個星期我只吃了兩天早飯。其他的時候是吃買來的水密桃當早餐,算是唯一合格的食物。因為每天想到吃飯時要吃那麼油的食物,有一天我坐地鐵回學校時,看見麥當勞,像看見救星一樣,衝進去買了個「漢堡包」。想想我已經好幾年不吃麥當勞了,在美國根本是棄而不食的。我以前會暗笑一些在台的外國人吃不慣本地食物,得買麥當勞解饞, 沒想到我也做了同樣的事。

第一天晚上晚飯過後,一個北京來的老師告訴我們:「你們台灣人的嘴都被慣壞了。」原來她去過台灣好幾次,「台灣的食物,雖然有些不太地道,但是都做得很好。」她說。我本來以為我什麼食物都可以吃的。在LA總是各國食物都想吃吃看,但我從來沒想過我居然會吃不慣這裡的中國菜。

上了一週的課,主要任務已成,第二週的課似乎不太吸引人,每天都是等著下課。

加上星期天我和另一位老師參加了當地旅行社的杭州一日遊,更加深了我們兩個想加速逃離上海的動機。那位老師的機票是星期六早上八點,我的機票則是星期六下午四點。但課程其實星期五下午就結業了。想想我真的不想待了,於是我打了電話改訂我回程的機票,務必以能在領到結業証書以後,以最快的速度跳上第一班我所能找到的飛機火速離開此地。
很可惜最早的班機已經沒位子了,到了香港我也只有幾個時間可以選擇。最後的結果是,我找到早上十點飛香港的班機 ,然後再坐兩點的飛機飛台北。這是我目前的疏散計畫。
以上。

Wednesday, July 09, 2008

去上海

人家首發團來台灣,我則是要開始我的「首發」去上海。不知道為什麼,好緊張呀。(奇怪,又不是第一次去中國)
星期天出發,兩個星期後回來。但我應該還是會繼續在宿舍上網,順便測試一下人家偉大的「防火牆」有多厲害。聽說blogger 好像上不了吧。能自由的取閱資訊,不用擔心講話被查緝還真是件幸福的事啊。

Thursday, July 03, 2008

肚痛帖

回到台灣的第一天,因為時差的關係,我很早就醒了過來,跟著我媽去公園運動。回來的前一個星期,我好不容易重拾起跑步的習慣。在家裡附近練習了三四天以後,慢慢把已經一年多沒跑的老骨頭活絡起來,到了第三天才有辦法連跑十五分鐘不用停下來,顯見我的体耐力在開始全職工作以後還真是缺鍛鍊。想當年當學生的時候還有辦法跑健身房跳有氧什麼的,工作以後都停下來了。

我媽在公園跟一群人打太極,我便在公園慢跑起來。台灣的天氣還真不是蓋的,才五分鐘我已經全身大汗,連帽子都覺得在冒蒸氣。我覺得跑得正順,便一鼓氣跑了四十分鐘,接下來二十分鐘在公園繞圈子閒晃。第二天也是如此,只是我開始覺得頭沈了些,不敢跑,只好快走。回到家,我整個人便不舒服起來。我知道我大概是中暑了,請我媽幫我刮了莎,又喝了不少水,接下來整天便懶洋洋地在房間裡吹冷氣。睡了午覺起來吃晚飯,一點胃口也沒有,可是我媽做的東西太好吃,我又開始吃了起來。接下來便是痛苦的開始。一連四天,我一直跑廁所。我跟Nick越洋通電話講到一半肚痛不已,。他笑說我是要去坐「白色大寶座」,我來不及反擊他的挖苦就得電話掛上,跑廁所去了。這幾天花在那白色大寶座的時間比在其他地方的時間都長。吃了什麼,就出什麼來,腸子好像是直的不拐彎,所以很快。也許是有點脫水,食慾變得很差,看得到,但吃不下。這對我的台灣美食之行的計劃真是一大損傷呀。

我媽對我奇怪的拉肚子現象歸因於她自製的優格菌種優良,菌數特多,清腸功能一流。的確我也是從第二天吃了她的優格以後,就開始這些症照。但是好像清腸的功能也太徹底了點(可以改名叫烙賽優格嗎?)。我警告Nick如果他來台灣還想 吃美食的話,離我媽的優格遠一點。

肚痛了三天,到了第三天,我媽帶我去看了一位她常常看病的中醫。

中醫的店面就像大多數中藥店一樣,是那種住商混合型的樓房,騎樓停著車,半開的玻璃門裡面是一般中藥舖會有的景像:進門左右兩邊是藥櫃,一個又一個的小抽屜。右手邊是玻璃櫥窗櫃台。小時候跟媽媽上這種店,我最喜歡透過高高的櫃台,看裡面的人轉身打開袖珍的小抽屜,抓出草藥來。那麼多的抽屜,又都標滿奇怪的名字,為什麼中藥店的人都找得到他要的草藥?最好玩的是那種金色的小秤桿,還帶有秤砣的那種,至今大概沒人用了。小時候的我看過阿嬤用大的秤桿量東西,總覺得像魔法一樣,不知道到底怎麼使用。看到那麼迷你又精巧的秤桿,就更驚奇了。

只是這家店好像剛被調查局翻箱倒櫃搜查過似的,許多抽屜半抽開在外,露出裡面凌亂的草藥。地上堆滿了一袋又一袋的草藥,幾乎把入店的走道占滿了。有的被開膛剖肚,裡面的植物翻了出來。店裡空無一人,本來像是櫃台的地方,也堆滿雜物,一張紙片寫著:請按三樓電鈴。

我媽照著做了,不一會兒,從黑暗的底邊門踢拖踢拖地走出一個人,穿著本來是寶藍色,但已污損到泛黑的破洞polo衫。配著的卡其短褲也是同樣沾滿了油污,深厚的程度讓褲子完全變了色,那種我在洛杉磯的流浪漢身上常會看到的,在外流浪者常有的裝扮。他一看見我媽,馬上透出了微笑,露出黑黃紅三色印染的牙,還有不少空洞。「醫師,我帶我女兒來看你。」我從一開始被他的打扮嚇到了,他一露出牙來,目光又被他駭人的牙齒給鎮懾住,我媽這一招呼,我又更說不出話來了,覺得好像在周星馳的電影裡,遇到了那個老是扮演怪漢,一會兒是「零零漆大戰金槍客」裡的瘋博士「達聞西」(那七大武器之首,深於民居之中,殺人於無形,平時坐著可隱藏殺機的折凳就是他發明出來的),一會兒是功夫裡的那個穿白汗衫塑膠拖鞋的武林蛤蟆功高手兼不正常人類研究中心病患。(註:由羅家英飾演)

我媽已經一邊報上我的症狀,他一邊露齒微笑,一邊在他油膩的褲管邊擦了擦手:「來,手伸出來我。」我才在擁擠的走道上尋到那把折凳(對,好折凳)坐下,在這種狀況下,也只好把手伸出來。他搭上我的手腕,把了把脈,又叫我伸出另一隻手。「嗯,肝火,胃火都很大。」我媽問他為什麼我會有這些症狀,也同時滔滔不絕的告訴他,她的優格假說,他已經掏出兩只塑膠袋,在這個抽屜裡東抓一把乾草,西抓一把樹皮(對我來說中藥都長得像樹皮或乾草)。這位羅家英醫師回頭問我:「那邊(洛杉磯)有這裡那麼熱嗎?」我告訴他我覺得台灣比較熱。他說:「天氣熱,沒眠(睡眠不足)都有關係,抓兩帖給妳退火就可以了。」說完,已經兩大包草藥抓好,束好開口,交給我媽。兩個人又閒聊了幾句,我們告辭出來。

我看沒人在旁,對老媽抱怨: 「如果不是妳認識這個醫生,大概我一看到他就會馬上逃走了。」沒想到我媽說:「是啊,上次我帶兩個同事來看病,正好遇上醫師那精神病的老婆發作,上身什麼也沒穿躺在地上發瘋,嚇到再也不來了。」原來這醫生老婆年輕的時候就有精神病,醫師明知還是娶了她,後來越來越嚴重,不忍心送老婆去精神病院,開了這家店守著發瘋的老婆,已經幾十年了。「這是怎樣,還有人敢來嗎?」「哎呀,我常來,看他老婆在那裡亂鬧已經習慣了。有時候我還會順便幫他買便當咧。」

我回家說給Nick聽,大概是我消化過了,變得逗趣多了,他一直說想跟著去見識一下。我想如果今天他也在場的話,看到羅家英醫生走出來的氣勢,大概會把老婆一把抱起,頭也不回地逃離生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