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12, 2008

Teenagers

從我脫離青少年時期以來,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有意無意的逃避跟青少年有關的相處機會和活動。大學時的朋友裡,不少人課餘會去帶營會,參加社團幫助青少年什麼的,在我看來實在是避之惟恐不及。

也許是出來跑的總是要還的,誰知道我有一天居然當了高中老師,而且還是越洋去教洋青少年。雖然我不相信什麼上輩子這種東西,但有時候真想暗罵,「X,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壞事,才會跑來教你們啊?」

我們學校很小,而且學校極力營造一個安全,讓孩子自由發展的環境,所以老師基本上都非常尊重學生,還得顧學生的面子,不讓學生心裡不好受什麼云云。像八百萬同學根本就是從來不寫作業,上課踢拖踢拖的要五分鐘後才進教室,從來也不打開課本來看,叫他說話他拒絕用中文說話,因為他臉皮薄,在外是酷哥,要把妹,上課他說得很爛,一個字吐不出來,我還得顧他的面子,掙扎著要不要糾正他。但還不能因為他明著衝我說,我就是要講英文,(這中文課耶,拜託),我就不給他練習機會,我還是一次一次叫他,期待有一天他會開金口。所以哪一天他心情好,說了一句沒有動詞只有名詞還發音錯誤的中文,還給我笑了一下,那天就會變成史上最讓人感動的一天。所以像這樣的學生,我寫報告給家長的時候,還要先努力找優點讚美一番,然後才切入正題,報告他老爸今天他上課跟同學互嗆,等等事蹟。但是這些事情又不能明說,還得用「我希望你不但能夠加入活動,而且也能成為有助全班學習經驗的一分子」種種連用中文我都不知道在寫什麼的鬼話。一切都是希望學生能夠有積極的態度改進缺點而不傷害他們的自尊。
(雖然我脆弱的自尊天天被傷害都沒人關心。八百萬同學還是常常用我欠他八百萬的眼神看我)

這個年紀的孩子,有的時候會讓我哭,有的時候會讓我笑,有的時候他們像天使,有的時候他們又殘忍得讓你不認得他們。我去年教歐迪兒小姐的時候,就已經麻煩不斷。事實上,她媽也是一個麻煩。為了沒有及時告訴她媽她上課行為不佳,我居然被她媽用email臭罵了一頓,還CC給她自已的女兒,也就是歐迪兒小姐。歐迪兒小姐覺得自已是世界的中心,她的意見最重要,但是她常常不注意聽課,也不是學得最快的,所以當她發現別人比她快知道答案時,她上課就會發飆,玩遊戲發現她要輸了,硬是破壞整個遊戲,讓其他的人也玩不下去。又因為她想要成為風雲人物,所以她老是做一些引起人注意的事,比如說上課唱歌,敲東西發出聲音,無故大笑,或是帶頭很肯定的宣布:「老師,我們這堂課中間應該要有一個十五分鐘下課時間。」(小姐,這學校課表是你排的嗎? ) 兩個月前她上課又做出以上全部的事情。我糾正她,她一直宣稱她什麼也沒做,也沒動口。結果我寫信報告家長,反而引來媽媽說她女兒指控我上課對她大吼。
這件事後來平息了,有一天上課,某學生突然問我說,「老師,妳曾經生氣過嗎? 」我一愣,回答,「當然囉。」結果引來台下熱烈討論,很多學生都搖頭說,「不可能吧,老師看起來都不會生氣…」一個學生說: 「哎呀,我們不是常常惹老師生氣嗎?」結歐迪兒小姐大聲說:「老師,我想來想去,想像不出來妳會有生氣的時候耶,因為妳平常都很溫和…」唉,我記得妳不是兩個月前跟妳媽說,我對妳大吼大叫嗎?

歐迪兒小姐的經典事蹟是,有一次她又坐在那裡躁動不安,用腳在那裡抖抖抖。她天她穿了一雙火紅色的勁爆長靴,高跟那種,腳跟在那裡敲敲敲發出噪音。我先請她不要發出噪音,然後她又哼起歌兒來,張懸的「寶貝」,她去夏令營學的,顯然很喜歡那首歌。我們教室是長型的,坐成小馬蹄扁mo型也只能坐九個人,很小。我站在中間,先是紙飛出來,後來又是筆飛出來,我按兵不動一邊上課,一邊撿起來還給她。後來上到一半,我低頭一看,一隻紅長靴就在我的腳前,完全不知道怎麼飛出來的。全部的同學都暗壓住嘴偷笑等著看好戲。我還是一邊上課,一邊若無其事的把紅長靴拾起來,走到她跟前遞給她,當作沒發生過。其實心裡已經「oh, dear...」。

去年我接了一班女生班,可是壞到讓我第一個星期哭了好久,但後來卻變得很貼心。雖然還是有些小女生的脾氣,尤其那種嘴一撇,心情不好,書也不給妳打開,看妳拿我怎麼樣的那種時候。半大不小的年紀,有時候有點成人的說話身量,但卻做不出和成人相符的事情。

有兩個男生阿福和阿強是班上的活寶,老是打打鬧鬧哥倆好,常常嘴裡說出話來就讓你想笑。有一次我開出停車場正好在阿強的車子後面,阿強開一台全新白色的奧迪汽車,那種二十出頭賺很多錢的拉風男生才會開的車。怎麼也聯想不出來是今天上課那個還會拿鉛筆去戳阿福,然後還「報告老師,阿福打我一下」的那個小鬼。
我問阿強,「你開車快不快?」他反問,「拿到罰單以前還是罰單以後?」

星期四的校務會議,學生代表小妞和小A來報告。她們提出了學生開會討論以後,對教師們的評鑑和意見。小妞說:「其本上我們學生覺得老師們都做得很好,有下面這幾點…」說得頭頭是道。然後提到有部分學生提到上課時有些同學擾亂秩序,影響其他同學的學習。但礙於同學情分,不好意思請他們不要這樣,他們很希望老師能出面干預。小妞說:「我們都知道老師們其實也很因擾,但我們要你們知道,其實有很多同學是想學習的,只是他們不好意思糾正自己的同學。」最後她們提出學生覺得比較好的解決之道: 由老師個別跟問題學生私下談話,不行的話,也許可以送個信通知家長。

我的同事G午餐時間針對學生代表的報告,說:「喔~~~所以我們的學生現在告訴我們,我們可以糾正他們的上課的行為沒有關係。所以我們現在有許可証了。」我聽了也覺得很有趣,學生告訴老師:「老師,你可以管我沒有關係。」我們的學生還真幸福。
但小妞還是上課一直說話,說得太大聲我老是得制止她。

我覺得青少年其實是個不容易的時期。我自己還是少女的時候,是學校裡功課人緣都不錯,也不讓師長擔心的孩子。可是在家裡卻老是跟媽媽演全武行,繞著桌子被我媽追著跑,兩個人歇斯底里互相對罵,我尖叫大哭,門砰砰砰亂摔。

我想,如果我以後有自己的孩子,我大概也不會期望孩子到了青少年時期會成什麼樣子,因為事實上是很難預估,而且以我自已和教學上的經驗,我發現孩子有很多面向。其實那麼多的面孔要同時顧,學校裡一個,家裡一個,朋友間一個,老師面前一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又是一個,很辛苦的呢。要是我不能跟他們和平相處,我會希望他們會有些出口,有些他們可以信靠的大人跟他們成為朋友。

一些雜感。

4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我常被我們班有些白目同學氣到
可,明明應該都已經大學畢業,說話怎麼還是很白日。
我最近在想的一個議題是,現在的七年級生,勇於表達自我是很好,可是有時候又滿自我中心的,然後又沒自覺,是怎樣~

不過不是都如此,我覺得還是有分等級,雖然暗自評斷別人不太好,不過我發現有時候用等級來形容一些人事物,還挺好用的。

TazoChai said...

"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成為白目神。"
所以妳的等級分類是什麼?

白目一段:說大一說的笑話自以為有趣,偏偏他的大一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
白目二段:…
白目三段:…

白目天神--破表啦!

像這樣嗎?

我家隔壁的台灣留學生喔,大概很像妳同學那個年紀的,下一篇文章再講。

Anonymous said...

哈哈哈~
其實我的等級只有分高級及不高級
譬如,這個人不太高級(約等於白目)
也就是說有時候講話,會讓你下巴掉下來
然後烏鴉飛過去~~
或是講一些不太高級的笑話,然後自己為很幽默。等等~~

我要聽台灣留學生的故事...

Anonymous said...

鎮重推薦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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