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September 27, 2004

英文、中文與其他




這星期二和星期三我各考了一個英文的考試。這裡每個入學的外國學生都要考英文能力測驗,如果沒有過的話,就被要求上一個加強英文能力的課。我很高興我通過了,不用再繳錢上英文課。另外一個考試是考口語能力,是要助教一定要考的。考試主要有三個部分,就像上課一樣,有兩個偽學生給我教。第一部分自我介紹,第二部分是講解本學期的作業還有期中期末考應注意事項,有一張像課程指引的紙給我參考。第三部分則是就不同領域專長講解一個主題給學生聽。考官則坐在後面評分。這種方式他們今年是第一次採用。結果我考試當天居然找不到考場,因為他們告訴我錯誤的教室。還好我趕到了,到了之後才發現原來我以為的試教主題是自己定的而不是考方指定。我當場嚇得手心冒汗,因為五分鐘內是要怎麼樣想一個主題講十分鐘的課啊?? 而且還有學生在看耶!

結果我硬是亂蓋了台灣史給她們聽。這兩個偽學生還跟我有問有答,問東問西的。我手上的考試規則都被我捏到溼掉變形了,覺得自己快要掛在台上。

還好計時器解救了我。時間到了我走出教室。後來越想越覺得這整天怎麼這麼烏龍,就決定去抗議。我再看了一次網頁上寫的考試規則,發現真的沒有寫得很清楚。這種考試是給外國學生考的,那應該也會有外國學生像我一樣看錯吧! 如果不是因為完全沒準備的縁故,這個考試根本不是很難。考試前我在外面飛奔狂找教室找不到,還打到辦公室去留言希望有人能回電告訴我教室在哪裡,心裡急到細胞死了幾萬個。再加上即席講演的驚嚇,說話不打結都很難。

我寫了信給主辦人,又跟他的助理溝通。星期一我跑去見主辦人告訴他我遇到的事,還有建議他網頁要怎麼樣寫清楚一點外國人才比較不會弄錯。結果主辦人居然跟我說這次考試一百人當中好像只有我遇到這種狀況。 我心想到底是怎麼樣,可能我的大腦讀文字的回路跟人家不一樣吧?

考完的第二天,我收到兩封e-mail。一封是告訴我,我的口語測驗居然過關了。另一封是中文系的人問我是否仍在應徵助教。星期一我依約前往跟授課老師面試。老師是個大陸人。她告訴我一些她對助教的要求之後便叫我試教中文的基本音韻。漢語拼音我是會寫,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教,只好用ㄅㄆㄇㄈ亂教一氣。老師打斷我之後就說,”看來妳的拼音要重頭來。妳教的是台灣的那一套ㄅㄆㄇㄈ吧?” (沒辦法,我台灣來的嘛)

這門中文課是初級中的初級,是給完全沒有基礎的人上的。課本是簡繁並用,但是上課要用簡体字。老師還問我,”簡体字會寫嗎?” (嗯…我忘了我回答什麼了…不過這是我第一次質疑: 我真的可以說”我會中文嗎?”) 了解助教詳情之後,我並不是很指望真能得到這分工作,因為一星期要教兩個班,每班各三小時,一個班上會有二十個學生。這是滿繁重的任務。到目前為止我也只教過一對一的家教而已,天曉得我要怎麼帶一整個班? 而且課後還要有助教時間、改作業、改考卷等等。更何況我可能會教出一堆帶台灣腔中文的人。也許雇個大陸人來教還比較容易有地道的口音(如果口音是件很重要的事的話)。

Sunday, September 19, 2004

九月十九日

親愛的家人和朋友們:

搬進新公寓已經一個星期了。來美國已經三個星期,其實我心裡非常急著想要安定下來。無奈傢俱的搜尋採買等瑣事進行得十分緩慢。這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在經濟上的決定權,特別是在付房租、電、瓦斯; 決定是否要買某些家電、買怎麼樣的家俱、願付多少錢等等的決策。當然以前也曾經做過類似的決定,但是金額小得多,而且許多生活上需要用的東西根本不用自己買,而是家人早就準備好了。昨天晚上還煞有其事地跑到IKEA想要找張床,但是面對整店閃亮亮的家俱,看了看標價,還是決定空著推車走出來。這種感覺完全不同於"小時候" 跟媽媽去購物、看家俱,然後大方地指著某張桌子說: 「我要這個。」當然我還是不改購物本性,大的東西沒買,我倒是搜羅了一些小水杯、DIY相框之類的便宜貨。

這個星期跟一個大陸人買了個二手微波爐。以前在家裡很少想要幫忙清理微波爐。不過既然這是我的資產之一,我可是花了兩個小時很仔細的把內外擦乾淨,還用消毒水消毒,之後一直把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像個小孩子一樣欣賞(雖然不過是個微波爐而已)。買完微波爐的經驗告訴我,千萬不要跟男生買東西,因為那個大陸男生的家又髒又亂,我根本不敢下手買他的二手床。我大概是把那微波爐多年的污垢一次洗清,還是清不完全。(弟兄們請不要抗議,我只是抒發感想而已。你們都是例外啦!)

再度回到這個國家有些不容易的地方。有些事情從第一次的經驗我可能應該已經熟悉,可是並不盡然。挑戰仍在。
前幾天正是心情盪到谷底的時候。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困難發生,但是一些小事的累積就足以讓我捉狂。也許是我太快急著要過"正常人"的生活,而忘記自己還是個異鄉人、外國人。最讓我受不了的是這裡的制度。任何正式交易都得要有"信用歷史",租房子、辦手機、水電、辦信用卡之類都得查信用。問題是剛來的留學生又拿不到本地的信用卡,也待得不夠久,哪裡來的信用? 於是繳押金、被拒絕辦理是常見的情形。這類生活上的不便讓我很容易把它歸咎於資本主義與該國家對外來人士的排拒而無來由的生氣。(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討厭資本主義還有它跟信用審核的關系,總之就是很討厭)

其實根本造成我的抑鬱的原因是,我失去了原有處理事物的自信與熟悉感。在台灣,我很輕易地可以處理大小狀況。我知道哪裡買得到我需要的東西,我也可以很輕易的到達我要去的地方。但是在這裡,我到了超級市場,像無頭蒼蠅一樣找不到一包太白粉。我怎麼知道它會跟麵粉放在一起? 又或者是我望著一堆義大利麵醬,不曉得該買哪一牌好。如果是買沙茶醬,我當然知道要選牛頭牌還是金蘭。超市裡更有些東西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把它變成可吃的食物。還好我現在住的學校旁邊有些基本生活機能需要的商店。雖然我得翻山越嶺地去買菜(因為UCLA一帶是山丘地形),但是我還是可以自己解決。但是去更遠的地方,像是買家俱或是華人超市,就必須靠車子。在學校還沒開學,我認識的人有限的狀況下,這樣的狀況可能也帶給Nick一些壓力; 因為他得要載我來回往返。

不過今天早上崇拜的信息讓我意識到,也許上帝正要透過這樣的環境告訴我些什麼。今天正好講道的主題是順服上帝的呼召。牧師以約拿為例,講到在困境中的榮耀(the glory of being stuck)。上帝透過約拿的被困魚腹,給約拿機會可以專注在神身上而不是自己。我想我真的忘記了上帝也會在我轉換環境的景況中跟我同在。我無法改變適應上的困難與事實,但是上帝還是大過這一切。

也許今時的經歷是個小小的試金石吧。也算是個預演。天曉得以後會不會有機會去別的國家。到時候我會變得比現在更謙卑。











Saturday, September 18, 2004

墓園

在我住的這一條街上往下走約不到十分鐘是一片廣大的墓地。我推測這是個給戰士們的最後休息地,因為沿著墓園一條長長的街街名就叫”Veteran”(榮民路)。一望無際的綠草如茵,加上蓊鬱的綠樹,其實是個很漂亮的公園。白色的墓碑非常整齊地以某種偏角一字排開,一列又一列綿延不盡。我每次遠遠看見像綠草上點點白花般的墓碑,都會有種很寧靜的感覺。可是近看看見一排排的石碑望也望不完,上面斑駁地刻著某人的名字與他人生最後的終點(某個太平洋上的小島),就有種滄桑的感覺: 想想這麼腳下這麼小小一方地土,埋著曾經跟我一樣擁有各種回憶的人。

Nick的曾祖母不久前於家中去世了。那時她正好滿一百零三歲。一年多前我見過她幾次,那時候她的耳朵聽力不太好,週圍的人要用力的大喊她才聽得見。不過還可以讀書。每次我去看她,她都坐在自己的沙發上,讀著一本書。每個人跟她打招呼的時候,她會抬起頭來對你微笑。我們當時在她面前翻著一九一八年左右,曾祖母以前訂閱的婦女月刊,看到裡面的讀者投書在對”婦女投票權”作大論戰。很有趣的是,刊出來的女性讀者投書都不覺得女性有投票權能有什麼用,因而反對婦女投票權。我們想要問問曾祖母那時候的想法如何,不過老是跟她雞同鴨講。她一直說”我已經一百零二歲囉!” 不過就我們側面了解,曾祖母在那樣的年代可是念了大學,當過學校社團社長的。

不知道活得那麼久的感覺如何? 從馬車到汽車、飛機,到上太空,從郵差捎信到無線網路。去年我要回台灣的時候去看過她一次。Nick要幫她照相。她說,“不要,好醜。” 我們幫她用數位相機照了,馬上在螢幕上放給她看。“看,照完就可以看到照片了。”這個世界變得太快,怪不得她從七十歲左右就不再出遠門,只願意待在她熟悉的角落看書。我聽說她看電影只看約翰韋恩的電影,也許她比較屬於那個時代吧。

葬禮是在九月十一日當天。我們約九點半到達墓園,在預定的地點上已經搭好了個遮陽棚。椅子也排好了,剩下的便由家屬佈置鮮花和照片。一張黑白的少女照由鮮花裝飾放在畫架上。那是曾祖母的出閣照。

其實氣氛一點都不哀淒,反而很輕鬆。我們還打扮得稍微正式些,沒想到有人穿著夾腳海灘鞋、短褲便出席了。我後來發現穿海灘鞋才是上上之策,因為我的有跟鞋子老是釘到軟軟的草皮裡拔不出來,只好一直踮起腳尖走路。Nick的姑姑珍妮一身粉綠和粉紅,笑咪咪的跟我們打招呼,一邊放好骨灰罈後幫忙佈置。關於這個小罈子的由來,我們已經至少聽三遍了。原來Nick的一個表姐結婚的時候,有人送了一個歐洲的花瓶。但是表姐不太喜歡,總覺得形狀怪怪的,有點像骨灰罈。後來曾祖母火化的時候,家人一看預備盛裝的盒子覺得很不滿意,很像裝貓咪的棺材。就這樣,這個外表繪滿藍黃大花的花瓶就這麼被拿出來用了。他們是用比較幽默的方式來述說,讓我覺得有點錯厄。聽說曾祖母生前是個滿有幽默感的人,而且她也滿愛漂亮,所以應該不算不敬吧。

儀式沒有牧師。Nick的姑姑們帶大家用CD唱了一首聖詩後便為大家朗誦不同的家人寫的懷念文。有的孫子女懷念她做的食物,她講的小時候的故事、開車去逛百貨公司,暑假在奶奶家的時光。裡面勾起了不少笑聲,也有人大嘆“對,我也記得…”聽到這些軼事,讓人不禁覺得,曾祖母是有精采的一生的。即便老年時被日漸衰退的身体限制住了行動,也許在某方面也限制住了她的個性。但她不一直都是一個安靜坐在椅子上,一直讀著同一頁書的老婆婆(她後來記性變差了,所以讀書老是讀著同一頁)。儀式在nick的祖母為母親朗誦的紀念文中結束。這種時候大概是基督信仰的最終体現吧—再多的不捨與未盡的話,還可等到天上再聚。

葬禮結束後是聚餐時間。一票約三十幾個人開車到一家美式餐廳吃飯。我們圍著一條很長的桌子吃飯。就像全世界的家庭一樣,許久未見的家族成員會聊的話題、閒話也大同小異。食物對我來說非常美式,因為我大概要分三餐才能吃完盤子裡的分量。Nick點了一個漢堡大概有二十公分高,加上一堆薯條,難怪菜名叫“Widow Maker”,意思是男人都難以抗拒這種漢堡的媚力,但是高熱量和油脂只會讓男人短命,讓老婆變寡婦。我自己的三明治也是橫躺著不知道有多長,用牙簽串了好幾層。櫃台裡擺著的蛋糕有一種叫motherlode cake,裡面充滿巧克力,一片大概有三十公分高。整個蛋糕像是個小水桶,只是是個實心的水桶。

我拖著撐滿食物的胃走出餐廳,手上還拎著打包吃不完的食物,真的很難相信,我今天出門是來參加喪禮的嗎??


Thursday, September 09, 2004

UCLA紀念物

好像逛美國的大學校園都免不了逛它的書店。這裡的書店裡不只賣很貴的書、文具和生活用品,也賣很貴的紀念品。現在台大好像也開始跟進了,前一陣子我看見小福樓下有一間類似的紀念商店。總之,從以前去遊學帶回來的東西開始,我已經有史坦福、UCSD、南加大等學校的紀念衫。天曉得如果我有幸又跑去念另一個學校的研究所的話,又會買些什麼東西。

不過,我從UCLA得到的第一件紀念品不是衣服文具,而是一張罰單。

這都要說起那一天第一次到校園上逛,我們把車停在宿舍附近的計時停車格裡下去找個朋友。沒想到就幾分鐘之差,過了停車時間,已經有一張罰單夾在雨刷上。罰單像張發票,上面印著斗大UCLA字樣還有Nick車子的車號,顯然是掌上型的機器印出來的,連手寫都不必。雖然我們一起遇過像車禍翻車之類的意外等大風大浪...=p, 但是這張三十八美元的罰單還是讓人懊惱了一下子。

克難式青醫義大利麵

所需材料:
-義大利面條/管面/台式家常面也可
-橄欖油少許
-大蒜數瓣
-鹽少許
-九層塔葉一杯
-松子一杯(很遺憾的,我們並沒有松子。不過萬歲牌開心果也可以)
-鐵槌一支(如果你手邊沒有果汁機或搗槌和缽之類的東西的話)

作法:
-首先將開心果(去殼的)放在塑膠袋裡,用鐵槌敲碎。住在二樓以上的請注意不要敲到鄰居上來抗議。
-將大蒜、九層塔用中國獨門刀法切成碎屑(越碎越好,這樣可以少點鐵槌噪音),然後放到袋中用鐵槌再加以磨碎。
-將碎掉的大蒜、九層塔泥混合橄欖油、鹽、開心果碎屑在袋內搓揉。
-另起一鍋水煮好面條過涼水置一旁。
-將面條和青醬拌好即可上桌。

文化衝擊

當我來之前,我一直謹記著"文化衝擊"這件事。那年在San Diego當交換學生的時候,在國際學生的新生訓練上,國際辦公室的人們就以"文化衝擊的U形曲線"給我們一個小小的演講。
當每個國際學生展開留學之旅之時,曲線在最高點位置。收到錄取信時的喜悅、自信,出發時朋友家人的祝福,再加上初踏上異國的興奮,心理曲線會微微的再向上一點。直到現實的壓力接踵而至,在國內也許你是個天才、是明日之星,眾人羡慕的對象。但到了國外,你只是個普通人。也許有很多人跟你差不多,甚至更出色。語言的障礙讓一個人的溝通生活能力大幅下降。也許你可以用自己的母語講一篇富有哲思的大道理,但是換個語言,你的有限的表達能力使你說出來的話語變得笨拙,像個八歲的小孩。在國內你可以行走無阻,找到你想要的食物、資源。但是來到美國,光是買個晚上睡覺用的枕頭也成問題(去哪買呢??)。

於是你開始覺得這個新國度爛透了,為什麼這裡的人要用這麼笨的做事方式? 心理曲線開始下降到谷底。直到你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步調,找到生存的方式,曲線才又慢慢拉升高點。

說這些幹麼呢? 我是想說明,我的曲線還沒等到兩個多星期後開學正式上課,聽老師講的聽不懂的笑話、抄筆記,看那些看不完的英文講義和書,和寫一些狗屁不通但還要寫很久的英文報告;我已經開始覺得心理曲線正在往下掉。

這都是從跟租房子有關的事情上開始。當然房東們要確定房客能繳得出房租,所以他們會要求要信用審核。我們兩個也才剛下飛機沒幾天,像我室友連社會安全號碼都還沒有,戶頭也才剛開,是要怎麼查我們的信用紀錄啊?且我跟室友都是學生,沒有工作收入,就算能工作也只能當RA、TA之類。在這種狀況之下,我們必須要提出保人才能租房子。但保人又得是美國境內的人(有的還要求是加州人)。不是每個外國人都那麼巧有家人移民住在美國加州吧?

最後為了避掉保人的麻煩,他們要求看我們銀行的存款証明。最尷尬的是得在電話裡面跟不認識的人談我戶頭裡有多少錢。那個manager一直問我:妳戶頭裡有多少錢?妳室友有多少錢?妳媽幫妳出資,那她那個戶頭裡有多少錢?
我心裡面只有一直賽字連連,心想:你不知道我們外國人要花比你們多三倍以上的學費來念研究所嗎?都帶錢來貢獻你們赤字的加州政府了,還怕我們不付房租跑掉嗎?

當然從屋主的角度又是不一樣。可是情緒正不爽的當頭,只有一路在心中賽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