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說會困擾我很久呢? 我是基督徒。我相信每個生命是來自於上帝,是可貴的,是該被尊重的。
所以這應該會讓我的立場很清楚。至少我知道我會做怎麼樣的決定。幾年前我還在台灣的時候,我記得有個優生保健法的議題跑出來。那時候教會早上的禱告事項裡要大家大力代禱讓這個修法案不要被通過,不然生命將會被無情的毀掉。我記得那時候明芳跟我坐在一起,她探頭到我耳邊說,「我覺得這個東西我還要再研究清楚了才能禱告。畢竟我們也還沒讀過修正案的內容。」我很同意她的說法,我們兩個人就在眾人的禱告浪潮裡瞎混過去了。
在聖地牙哥念書的時候,有一天走過學校校園的中心,書店和餐廳聚集的廣場前,一片片比人還高的告示牌像個陳列牆般一字排開。我走過去才發現是介紹與反對墮胎的殘忍等種種血腥胎兒照片。一旁還有人拿著麥克風大聲宣揚,偶有學生跟著宣揚者爭辯。那一個星期我學會繞道而行,不得已的時候只好低頭快步走過以避開那些讓我作嘔的巨型照片。後來在校園上有個講座,我好奇跑去聽了,才第一次知道有Pro-Choice跟Pro-Life這兩種立場和爭辯。當時的主講人目的是在各校園內宣導鼓吹大學能撥款成立懷孕學生教師支持中心,包括托兒和諮詢等等照護,並且改變人們對懷孕女學生、教師的觀感與注意。這些人的立場是著眼於校園環境對懷孕學生教師的不友善(如沒有金錢機構支持育兒,必須輟學,或是一懷孕便升等受阻等等),導致不想生下孩子,提供另一個選擇就是讓這些女性可以安心生下孩子。經他們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原來校園裡面懷孕的女性真的很少。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對這些懷孕婦女不友善,但是我知道,大學校園這樣青春的環境,好像很難容許有年輕女孩懷孕而不抱以異樣眼光。學生大概也滿現實不希望老師學期中不見跑去生孩子吧,更何況生孩子也不是生了就好,還要在家養小孩,研究時間都被分掉了。那時候有人在提問時間站起大聲跟主講人辯論,大致上是個Pro-Choice對Pro-Life的不滿,指責反墮胎的人忽視婦女因為墮胎法變嚴格了轉而求助地下化非法手術而受生命危險。整個演講在火藥味中結束。
準備結婚之前,我在這邊的教會朋友便提醒我可以考慮詢問醫生避孕藥的選擇等問題。上婚前輔導時幾個考慮結婚或是正準備要結婚的女孩也曾在一堂課裡面熱烈地討論聽來的或是自身的用藥經驗。連NICK已婚的男性朋友也和家人也提醒他生育計畫等事情需要跟未婚妻好好討論。
我跟一些學校的女性朋友聊天,才發現其實這裡的避孕藥還滿普及的,沒錢的人可以去Planned Parenthood機構免費做健檢,拿免費的避孕藥。我認識有朋友是雖然目前沒男友,可是還是從青春期以來照樣持續吃藥,反正調經嘛。反倒是我自己的媽,一直很擔心我吃藥會肝負荷過重,以後想生生不出來什麼的。
我以為擔心懷孕是未婚的人才會有的事情。直到自己結了婚,才發現連結婚的人都會怕懷孕。除了社會道德上比未婚的人沒有壓力以外,擔心的事情其實是一樣的。有一次跟一對比我們早兩年結婚, NICK大學團契的朋友聊天。他們那時候剛從德州搬回加州。太太珍說到,幾天前他們開著車去找房子和家具。在車上,珍突然覺得一陣噁心。「不會吧,難道我懷孕了?」她心想,非常驚恐,叫先生尤金把車停下來。珍告訴我們的時候,尤金在旁邊笑說,「那是因為她一直坐在車上看地圖找路,所以當然會暈車想吐了。」我那時候也跟著覺得好笑。她們不是不愛小孩子,而是時間還沒到。珍回學校念研究所,尤金的工作是那種日夜顛倒型的。珍每次都會跑去逗教會裡的小孩,滿足她對小孩的渴望。「這樣我就不會想要那麼快生孩子了。」
剛結婚的時候,其實我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也是很扯地回家就覺得很暈想吐。然後很神經質地覺得我懷孕了,雖然理智上知道機率很低。但是就是很擔憂。我的碩士還沒畢業,NICK也還在念博士班,我們沒有錢…一直想下去沒完沒了。NICK還很有耐性的跟我算他可以做這個和那個賺錢,然後加上他以前存的錢等等等。後來發現我還是在焦慮中,他問我:「妳今天是坐公車回家的吧。妳坐公車時在幹什麼啊?」「嗯…我在總站車子還沒開,一坐上車就拿出學生的作業一直改,改到差點過站…」我講完才自己意識到我是暈車了,因為我坐車通常都是靜態的閱讀,也不能讀太久不然頭會暈。這些体會讓我想到在台灣的婦女們,特別是在教會裡的女性們。我想起那時候在台北教會時主日為優生保健法的公禱。我不覺得我是唯一有這樣經驗的女性。社會教育讓女孩們意識裡覺得未婚懷孕是件羞恥的事。可是好像沒有人告訴我們,這種怕懷孕的擔憂連結婚的女性也會有,不想懷孕的原因百百種吧,總之就是覺得不合適。但這並不代表她們都會跑去墮胎啊,可是好像沒有人說出她們真實的感受。在這樣的狀態下,如果因為資源不足,比如說貧窮,而避孕用品要花錢,一般人的迷思覺得吃藥很不好會傷身,或是沒有避孕概念,那麼不就代表有許多台灣婦女是活在不定期的擔憂恐懼中?我的想法是,雖然我主張尊重生命,可是是否我以前太快對墮胎這個議題下了判決? 對於生育,我們有沒有傾聽過婦女們的真實聲音?
就在最近,我讀到了這篇李佳燕的文章
「法律未曾涵蓋的真實生活:記錄真實的生命傷痕」
又再一次讓我思考起這個議題。最近修法中的優生保健法讓墮胎的婦女要被強制諮商,並且定有六天的思考期。我諮商 是個不錯的想法,只是我覺得台灣的諮商輔導環境是個笑話。在美國我還遇得到看心理諮商的朋友,學校也有保險讓 學生可以去看心理醫生。在台灣我想看還找不到在哪裡咧。那六天的思考期真能改變一個人的處境嗎,難道真的每個走上這條路的女性都是那種沒經過思考的年輕笨女孩嗎? 如果是為了防止那種暑期過後墮胎潮,我真的不覺得這樣的立法會有任何幫助。年輕女孩反而更是無助,更是受到心理煎熬和家人的責難。
3 comments:
看到這篇文章時很感動, 除了議題本身之外, 更因為 "這是我大學畢業之後, 第一次看到跟我同輩的朋友寫這麼長的文章討論公共議題". 有點誇張, 但也真實. 提醒我當初的理想與熱情, 提醒我持續保有對人對世界的關懷. (我只是浮上水面來打打招呼, hello, 玟杏 & Nick)
明芳:
我想我也跟妳一樣,覺得這個議題有很多面向,也覺得以我們這樣的背景(基督徒家庭、大學研究所畢)很難看清楚到底婦女在身体和生育上所受的挫折有多少。但是我們有些許的敏感性可以嗅到這件事情打開了不是那麼容易就閤得上。本來有很多議論想要抒發,但是一陣熱血衝過了頭,就覺得難以再動筆了。
Yulin,
嘿嘿,很高興看到妳浮出水面。
這種讓人憂鬱的話題,大概也只有在我為論文和前途憂鬱的時候,引發我的口水讓我亂吐一陣吧。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