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pril 20, 2007

饞嘴

我老媽常常說(也不知道她從哪聽來的),人的口味,愛吃什麼樣的東西,是十八歲以前就註定好的。

其實十八歲還算晚的呢,有些食物對我來講,好像更早便在我的胃口裡占了一席之地。也許中間的歲月忘記了對它們的喜 好,然而在成年後,卻發現這些味道在我的味覺裡,好像某些開關被不經意地開啟,一一回籠了。

其中一樣便是蝦味先。 洋芊片這種東西好像小學時 才第一次吃到。那時候垃圾食物不是乖乖,就是蝦味先。乖乖老是用裡面贈送的廉價小玩具來吸引顧客。可是我一點都不被這些物質所迷惑。我還是喜歡蝦味先多一點。外曾祖母有時會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銅板來給我當零用錢。那時的五元很大,可以買到乖乖,但是買不到蝦味先。要買得再等另一個銅板的出現。這是四歲的第一堂經濟學(延遲消費的概念)。蝦味先似乎從來沒換過包裝,背面那「連阿公也搶著吃」的漫畫,這麼多年後依然深印心中。上了小學以後,染上了同學間虛華的風氣,遠足再也沒出現過國產零嘴,取而代之的是進口洋芊片和高級糖果。那又土又不上道又廉價的蝦味先包裝出現在背包裡居然成了種羞恥。

小時候並沒有太多的糖果餅乾,也很少吃到巧克力糖。很多孩子都愛吃甜食,可是幼時的我印象中對太甜的東西並不是非常喜愛。我反倒喜歡酸甜味道的東西,像是瑞士糖(那種過年才會有人送,裝在鐵盒裡,五顏六色的臘紙包著方形扁平狀的水果糖。糖果吃完鐵盒還可拿來裝別的東西)。外公外婆家住在百果山附近,許多蜜餞加工廠聚集處。在那個年代,(現在不知道了), 出遠門回來,或 是登門拜訪人家,總是要帶伴手。蜜餞就是一個滿好的選擇。最喜歡打開來看著五顏六色的蜜餞,然後直攻我最喜歡的芒果乾。這裡的雜貨店賣的芒果乾根本敵不過那記憶中的芒果乾。長條狀帶著晶瑩澄黃色澤的芒果乾,甜香中帶著芒果特有 的香氣,吃起來酸,卻又不是乾話梅那種叫人眉頭一皺酸到想大叫的酸。甜,又不像是美國蜜李乾prune那種死甜。用牙籤小心插起分開帶點黏稠的芒果乾,再迅速放在已經張大等著食物的嘴裡(因為用牙籤吃蜜餞很難用,一不小心就會掉下來),那種幸福的滋味是很難形容的。


因為常跟著阿公跟進跟出,我也習得了他的飲食習慣。我的阿公很喜歡竹筍,特別是筍乾。他一直到現在還是很挑嘴,只要有筍乾出現,他大概只吃那道菜。筍乾有很多種,我只吃愛吃那種「嘉義火雞肉飯」那類的小吃攤賣的,用雞油還是什麼雞雜煮出來的那種黃黃油油亮亮的筍乾。我可以一直吃,一直吃,每次都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塊了不要再吃了,但是還是停不下來。也許這是貧乏的日子裡餐桌常見的食物,但我因此而養成的偏好卻是延續到許久以後。到我五歲離開阿公阿嬤家,我可以說筍乾對我一直到現在是種特別的情感,不只是熟悉的味道,而是很奇特的記憶。


來洛杉磯念書的時候,打包行李時,老媽塞給我一包阿嬤做的菜脯(蘿蔔乾)。因為阿嬤自製的蘿蔔乾又香又好吃,也比外頭賣的衛生健康,這麼多年來,家中的人從來沒買過外頭做的蘿蔔乾。我雖然很愛蘿蔔乾煎蛋,但是當時我滿腦子只擔心蘿 蔔乾這種又是農產品,又有怪味道的東西,進關時被查出怎麼辦?(我想像那些機場專嗅毒品的狗…「咦…這是什麼味道?好臭!」) 很難跟一直塞東西給我的媽媽爭論,只好把包得密密實實但還是聞得出味道的蘿蔔乾放在行李最外層。那種味道其實也不能算臭,只是一種聞得出來鹽分很重的酸臭。我才不想被搜出來查封之前還給一行李箱衣物留下怪味呢。

成功帶進關以後,我一直把它放在冰箱裡,很久沒動它。直到有一天被來訪的Nick翻冰箱幫我找東西時發現。「這是什麼? 可以吃嗎?」我解釋了一陣,後來乾脆做成菜脯蛋給他吃。本以為這種怪味奇物他一定不敢吃的。沒想到我完全低估了他的能納。他一吃,完全驚為天人。

******************************************************************
Nick其實很難養胖。太累了,不吃。心情不好,不吃。懶得做飯,不吃。忙過頭忘了該吃飯,不吃。其實他這種行為有點像小孩。該吃的時候不吃,等到了要睡覺的時候,便哀哀叫他肚子好餓。既然餓,那就找東西吃吧。「不要,好麻煩 。」那不要吃好了。「可是我好餓。」常常得跟他一起陷入這種思考輪迴,直到他睡著。

昨天晚上又是這樣的一個日子。他說他肚子怪怪的,所以不想吃東西。到了晚上十點,「我肚子餓了。」「那很好啊,要喝我晚上做的雞湯嗎?」「不要。」「搞什麼,是你下午說要喝雞湯所以我才燉的。」我心裡這麼想,也說了出來。他只好不斷道歉。一邊解釋說他只是正好胃口不好,一邊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突然…很想吃那個有蘿蔔乾的蛋耶…」

這小子…難得他肯吃東西,又是這種阿嬤做的特殊台灣味,當然馬上下廚給他煎了一大盤「菜脯蛋」。

4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wow, your husband sounds like an immature baby!

Me said...

孩子的時候真的會有一段莫名奇妙的「虛華」風氣,很愛買那種不知道啥味道的日本糖果,台灣的蜜餞、餅乾旅遊的時候是帶不出門的,現在想想真是糟糕,我現在超愛蝦味先、寶喀喀之類的餅乾,厚,還有烏梅,我超愛吃烏梅的說

Anonymous said...

wow!
Mindy, you hus' Chinese is so great!
^____^

TazoChai said...

原來我在部落格上偷偷吐某人的槽,還是會被捉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