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常常是相對的,有些地方在我爸媽和我的原生家庭與NICK和他的原生家庭上,更是如此。
我覺得我成長的家是比較愛吃的。NICK的爸媽當然也喜歡吃好的食物,人的天性嘛。但是他們跟我爸媽家比較起來,對於吃東西真的保守很多(以量而言)。
我想在食物上,我們家不小心第一天就把人家嚇到了。第一天在台北,我的叔叔作東請客。我本來跟叔叔說NICK的爸媽來台灣已經發下豪語要嘗台灣美食,絕對不會向西方食物低頭(漏氣跑去吃麥當勞叔叔解鄉愁的意思)。其實這個想法是很好的。NICK常納悶為何台灣旅行團每到一個國家不去吃當地的好料,反而跑去吃中國菜呢?
因此我告訴叔叔,只要台灣味,有家的味道的普通料理就好。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台北的餐廳是如何。等到了餐廳坐下來,上了一道冷盤以後,才發現是個全套酒席。等上了兩道菜以後,叔叔站起來欠欠身,「喔,剛才那些都是開胃菜啦!接下來正式開始上菜」我幫忙翻譯,結果他們三個一聽差點沒把菜噴出來。他們三個還在時差狀態中,胃口根本還沒調過來,結果第一道正式在台灣的第一道晚餐就面臨這極大考驗。珍是非常重視餐桌禮節的人,相對我家人,我們簡直是菜一上來就大舉進攻,唏哩呼魯發出各種噪音並且把骨頭丟到桌上也沒有什麼關係的家庭。
在西方禮儀中,有很多的細節,像是不能由口中吐出骨頭,更不能放在桌上。東西必定切小塊送入口,不可大口大口咬開…等等,在我家的餐桌上全部都看得到。
珍是個一板一眼很精確的人。她一直小聲的問我,「這湯匙怎麼擺? 朝上還是朝下?這肉怎麼吃?咬下去嗎?這麼大塊怎麼辦? 筷子用完放哪裡? 」我一邊吃,一邊說,「都可以啦,我家很隨便的啦!」這種答案她超不滿意的,「什麼叫都可以? 到底朝上還是朝下?」我只好隨便給她一個答案:「嗯,就朝下放吧。」
接下來更慘的是,每一道菜原來都有服務生在一旁的推車上一碗碗分好。他們知道中國人的禮貌之道就是要把主人給你的菜吃完。這下子每個人都得吃一分,不能在眾人之中假裝挾菜混過去。結果他們硬撐著肚皮,守著中國人的「客氣」,把每一道菜塞下去。每上一道菜,坐在我右邊的珍就很緊張的問我,「還有嗎?還有嗎?最後一道了嗎?」結果當然是背地哀叫一聲。到最後,她每吃一道菜就透過我道歉連連,說這菜看起來很好吃,可是她吃不完吃不了那麼多云云。好不容易吃到最後一道甜點,讓他們終於面露曙光。
基本上珍和蘭帝吃的很少,連NICK從小也是那種吃東西吃得很慢的人。我爸媽不知念過他幾次,叫他吃飯不要一直說話。常常其他人都扒完一碗飯了,NICK還是拿著筷子,端著一整碗白飯在講話。照我爸媽的說法,他這樣會很「吃虧」,跟一群人(台灣人)吃飯一定餓肚子,因為菜都在他講話的時候被人挾光光了!
每天,珍和蘭帝會吃飯店附的早餐。因為是自助餐,所以分量都會吃得比平常(不吃或只是麥片)還多。吃完早餐便開始一天的活動。等到我跟NICK把他們從飯店接出來開始玩,就快要中午了。我爸媽的習慣是一天一定要吃三餐的。中午一到,不管是不是十點鐘出來前才吃了東西,我爸媽就會宣布,「接下來我們先找地方吃午餐吧!」這時候就會見到珍和蘭帝面有難色。不過還是很客氣的說,「我們還不餓,但是如果我們要去吃飯的話,我們兩個可以點個茶,看你們吃。」結果通常都不是如此。以台灣人的好客,我爸總是一陣風似的點了一桌的食物,然後逼得他們兩人也得下海一起吃。好不容易吃完了,開始下午的行程。到了五點,我爸媽又宣布:「我們來找地方吃晚餐吧!」我翻譯了,後座響起哀嚎:「我們不是兩點半才從餐廳出來嗎?」
我幫珍和蘭帝向我爸媽翻譯了他們的難處。我爸媽用一臉困惑的表情,說:「美國人怎麼都不會餓,都不用吃飯嗎?」到最後翻譯次數多了,我爸媽還是不解,「他們到底是吃什麼仙丹怎麼每次要吃飯都說不餓不餓?」當然很多事情我們就讓它Lost in translation,最好還是不要老實全部翻出來給對方的爸媽聽。
聖誕夜的晚上,本來我跟NICK打算帶他爸媽去英語崇拜,接下來去個中國餐廳大吃一頓,就像他們家過去每年的傳統一樣。只是我們要去的龍都酒樓沒開到那麼晚,左思右想,便決定帶他們去吃台糖白甘蔗鍋。晚上的崇拜是六半點開始,我跟著他們三個人一起沒吃午餐,(因為他們不餓) 已經餓到發昏。從來沒有一次的崇拜是像這樣還沒有開始我就想像它結束。好不容易挨到八點半出來,我又開始陷入焦慮。因為古亭站的台糖我從來沒有去過,還得找一下。可是每次我一陷入不確定,就會遭到珍的一連串問題攻擊:「妳怎麼不知道路?要往左邊還是右邊,我們要去哪裡? 妳有沒有打電話確認?」(註:這是這趟行程日夜和珍相處所讓我受不了的唯一地方。就是她的精確個性讓我這個大而化之的,或說是中國人的散漫性格非常的緊張。)果真,我走出捷運站,發現我看不出來該往左還是右走。這時候又遭到問題的攻擊,就讓我的神色變得很難看。如果是自己的親媽,早就爆發了。可是還是忍住。我叫他們原地不要動,就一個人跑出站去探方向。還好只是被捷運電梯擋到招牌,火鍋店就在五十公尺外。進了門,店裡全是人。我還做了台灣人不會做的事,就是預先打電話定位子,店員大概還嚇一跳。結果我又被問:「怎麼沒位子,妳不是打電話了嗎? 為什麼沒位子…」還好店員還是店長之類的一位中年女性記得我打過電話,先給了我們菜單讓我們先一邊等候一邊研究。好笑的是,她還加了一句:「那個…菜單上的英文是給台灣人看的。給他們看沒用。」
好不容易坐了下來,我也翻譯完畢幫忙點好了菜,接下來是起身拿自助式的醬料。問題又來了「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這個又是什麼?什麼是沙茶?我點的是牛肉,要沾什麼? 不能說隨便啦,一定有一種特別的醬沾牛肉比較好吃?…」接下來另一個又問了,「那我呢?我要沾什麼?碟子在哪裡?我沒聽到妳剛說這個是什麼?…」在飢餓和情緒起伏兩下夾攻下,我有點發火了: 「就沾醬油就對了啦!」。NICK意識到情況不妙,因為每個人都又累又餓,加上因為不熟悉食物所帶來的焦慮,一場風暴有山雨欲來的情勢。他趕快幫爸媽弄好醬料,讓他們坐好,又趕快泡了一杯香片茶包讓老媽平復焦慮,又把我拉著坐下來送上冷飲。
不一會兒,每個人的菜陸續上來了。湯也開始滾了。問題才開始。
蘭帝的海鮮總匯像是一艘寶船般地上來了,船上放滿了蚵仔、蝦、魚、和蚌。我一看,糟。他應該是不知道怎麼吃帶殼的蝦子。最慘的是,不會煮飯的他,連什麼東西已經熟了都不知道。我教他要吃的時候一樣一樣涮,不要一起放下去。五分鐘後,我發現這是個嚴重錯誤。我已經開始在吃我的丸子,但是他還夾著一隻蝦子,插在清湯的鍋子裡,上下地涮,一邊問,「這要什麼時候才會熟啊?」依這種速度,我都吃完了他的蝦還不會熟吧。
後來還好珍看不過去了,一樣一樣的教他怎麼煮:「你看,這就是不煮飯的下場,都搞不清楚什麼東西熟了可以吃。」我們吃了一陣子,剛才的不快彷彿煙消雲散。每個人都很開心的吃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尤其是蘭帝居然可以進入狀況用手剝蝦完全不會不好意思,讓我鬆了一口氣。對我來說,吃火鍋是再簡單平凡不過了。對NICK爸媽而言,這一餐變成他們口中讓人懷念的一餐。口味清淡合他們的胃口,又有點自己動作煮食的樂趣。
另外一個平凡但讓人有深刻印象的食物居然是台啤。
有一天在台中,我放著讓NICK帶他爸媽去逛科博館,自己跟我爸媽跑去辦戶口。那天下午,他們居然在科博館附近找到一家義大利餐廳,坐下來吃飯。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快吃完了,NICK很興奮的跟我說,「我爸點了台啤喔。而且已經是第二瓶了。」
我對於啤酒其實沒什麼品味。有一次在這裡的大華超市因著鄉愁跟NICK買了一瓶台啤,我們兩個人的結論是「只有出於愛國的人才會喜愛的口味。」在台灣它大概是最便宜的啤酒了。我們想,也許這也是很多人喜愛它的原因。蘭帝也不是那種常喝啤酒的人。不過不知道是台灣的接近產地比較好喝還是什麼,蘭帝居然一喝就愛上了。這讓我納悶了一下。味道是不錯啦。但我也不是品酒家,啤酒跟紅酒比,我還是喜歡紅酒多一點。過了幾天,有天晚上我們沒排行程,放他們自由行。他們兩個居然自己跑回那家餐廳,蘭帝點了台啤,珍點了一慣的海尼根,兩個人在那裡小酌起來。
6 comments:
囧a 其實我很難想像你發火的樣子....
by the way 推薦你一個東西http://jinyaolin.blogspot.com/2006/11/bloggerbeta.html 可以加上最新回應,我們部門用的那個blog也有用,我挺愛的。
請問產生出來以後要貼哪啊…隨便找空位貼嗎…(不懂中…)
dashboard→template→增加一個新的Html/javascript 貼在那邊。 試試看吧
讚。多謝啦
那個網頁還可以調整要顯示的comments的數目喔,我自己是用10個啦。(嘿嘿,果然是聰明的Mindy ^_^ ,隔天來看新功能就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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